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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hapter 5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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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hapter 56

青晨回去的時候沒再翻窗, 走的是正大門,光明正大的。

莊妍顯然不知道她出去過,看見她渾身上下濕透, 搖搖欲墜似被風霜冰雪無情璀璨過的花朵, 故作鎮定的臉上顯盡頹敗,頓時僵住。

她的女兒,幾時這麽狼狽不堪失魂落魄過?

莊妍當即發出一聲驚叫:“你去找他了?”

“他怎麽你了?”

“說了你們不會再有可能,他也從來沒喜歡過你, 你怎麽就不信?”

“這回死心了嗎?”

青晨木訥地上了樓, 不輕不重“砰”一聲,把母親的嘮叨和強勢暴躁通通關在門外。

房子是一個星期後賣出去的,青晨前兩天辦好了轉學手續, 便沒再去學校,在家裏收東西。

打從降生到這個世界的那天起, 她就住在這棟樓裏, 從哇哇大哭到牙牙學語, 再到蹣跚學步,成長, 上學……近二十年的時間,這棟房子承載了她太多太多的記憶。

儲物間裏, 青晨把從小到大堆積如山的衣裳全數收整好,打電話給快遞員上門取件, 有一些捐去公益平臺,還有部分嶄新沒穿過的, 她寄去了杏林小學。

就要離開, 有太多太多的心情需要處理,她不會允許自己陷入太久的頹敗, 那一晚之後,疼也好,殤也罷,她都不會再現顯在臉上,也沒有提過半句。

畢竟,青春歲月有太多的不確定因素,別離更是一種常態,或短暫,或永遠。

別離是常態……青晨晃了下神,看見快遞員裝衣裳時,掉了條圍巾在地上,灰色的,上面有幾朵白色的刺繡雪花。

這條圍巾看起來像是她小時候的物件,堆在倉庫很多年了,今日再見天光。

青晨多看了幾眼,記憶忽然閃過腦海,她記得,應該還有條一模一樣的,因為當時買的時候,是買一送一,所以應該是兩條才對。

快遞員躬身要拾,被青晨搶先撿起來了,說:“不好意思,這條圍巾不寄了。”

拿著那條圍巾回到已經收空的房間,拉開窗簾的剎那,青晨攸地回想起,還有一條送人了,送給一個……小叫花子,確切來說,應該是個迷路找不到家的男孩子。

男孩子……那雙在昏暗裏直勾勾盯著她的小眼睛……多次出現在她腦海中似曾相識卻始終沒想起來的那個人……因為一條經年歷久的圍巾,青晨將畫面全部串聯了起來。

冰冷潮濕,高燒不退,狼狽不堪……

她呼吸一滯,眼睫狂顫,至少有好幾分鐘,立在窗頭一動不動。

“走吧寶貝,該去機場了。”莊妍推門進來,看看她空蕩蕩的房間,也有些傷感,“總會有一別的,往前看。”

青晨回神,轉頭說:“以後可能再也不回來了,我想去看看以前的老保姆。”

莊妍皺起了眉。

“放心,我不去找他。”青晨聲平如水,“你們帶著爺爺先去機場,我去看看那阿姨,跟她告個別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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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工作室放假,沒有外人,強子跟野牛在公共區簡單設了個席,擺上酒,等著老板放學回來。

不多時,一聲“嗡鳴”響起,摩托車停在外面,來人拿著頭盔進來。把鑰匙跟頭盔一扔,看那邊一眼,又看看桌上的酒,笑一聲:“怎麽?三堂會審?”

兩發小走過去一人一邊,押犯人似的把人架到桌旁,摁下去坐著。

楚愈痕眉峰微挑:“怎麽著,要謀反?”

“啪嗒”一聲,野牛往他面前了放塊鏡子:“謀個屁的反,你他媽多久沒照鏡子了,來來來,好好照照,看看你現在都成什麽樣兒了?”

楚愈痕懶散地靠著椅背,暼了眼鏡子裏的人,眼窩深陷,黑沈的眼底血絲遍布,下巴上的青茬摸起來有些紮手,整個人看上去又兇又冷。

跟自己對視片刻,他淡淡錯開視線,點了支煙,默默地抽,沈默著沒說話。

強子開了瓶酒,倒滿杯子,遞給他:“喝,今天敞開了喝。”

楚愈痕移開嘴裏的煙,端起來跟他們碰了一下,一仰頭,整杯倒下肚。

兩發小皺著眉對視一眼,強子繼續滿上酒,說:“痕子,這久發生的事你不願意說,我們也不多問。你心裏要實在不痛快,打我們幾拳都行,別再這樣,兄弟我實在看不下去了。”

楚愈痕又把那杯酒喝了,酒精刮過嗓子眼,一路辛辣到胃裏。

喝完酒,放下杯子,又用力吸了口煙,點掉煙灰,他才啞著聲道:“就你們看到的這樣。”

野牛問:“你跟青晨,到底只是小情侶之間簡單吵個架呢?還是比這更嚴重?該不會是分了吧?”

楚愈痕自己給自己滿上,又是一口喝完,說:“那倒沒有。”

野牛松一口氣:“那就好那就好,她今天出國你知不知道?”

三杯烈酒下肚,腦子有點發脹,楚愈痕胡亂把煙撚在煙灰缸裏,扭頭去看撒在窗邊的三兩抹斜陽,良久才接近無聲道:“知道,我得放她走。“

略頓,他低聲說:“如果這註定是個分界點的話,她也好,我也罷,有些事情需要時間去過度,去緩沖,去籌備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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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扣扣扣”,青晨在巷子裏敲t響了一道門,片刻,門開了,開門的是個中年婦女。

“薛姨。”她喊了聲,“謝天謝地您還住在這裏。”

“搬去搬來也不方便,就定在這裏了。”婦女驚訝著把氣喘籲籲的青晨請進屋去,“晨晨,多年不見,成大姑娘了。”

十歲之前,青晨吃的每頓飯都是薛阿姨做的,她辭職的時候,青晨也不算大,一開始還有點聯系,漸漸的,聯系就少了。

青晨有些慚愧:“抱歉薛姨,這幾年都沒來看您。今天我來,也是有件事想問您。”

婦女給她倒了杯熱水,問什麽事。

她拿出手機,翻出野炊時她給楚愈痕拍的那張照片,直言道:“您看看這人,十二年前,我上小學一年級的那個學期,應該已經入冬了,他是不是去過我們家?那時候他大概八歲左右,雖然跟這照片上的相貌有出入,但畢竟是一個人,您應該有印象吧?”

婦人盯著手機看幾秒,說:“我記得,樣貌變了,但這雙眼睛沒變,是那個小叫花子,他是去找你爸爸媽媽要錢的,但那天你父母沒在家。這種叫花子我見多了,當場就給打發了。

沒想到啊,當年一副黑黢黢臟兮兮的樣子,長大了還挺好看的勒。”

“打發了?”青晨赫然頓住,目光暗下來,“怎麽打發的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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強子跟野牛直接喝到吐,最後,搖搖晃晃、嘮嘮叨叨、罵罵咧咧地各自回去了。

楚愈痕雖然沒他們離譜,但也真的是喝多了,盯著手機上北京飛德國的航班信息看了足足半小時。

良久,他手一滑,點到了手機相冊,赫然跳出一張粘著陶瓷泥巴的悄臉,眼睛亮亮閃閃,嬌媚的兩頰粉紅透明,玫唇微紅,秀麗如綻放最盛時的紅山茶。

這麽多年過去,她變化不大,還跟小時候一樣。

楚愈痕揉著眉心,想起他第一次來北京,是父親出事的幾天後。

撿回一條命的父親每天都需要支付高額的醫藥費,然而家裏的那點微不足道的積蓄兩天就沒有了。

別無他法,母親讓他去找青家借一點,畢竟是他幹爹幹哥,只要開口的話,他們一定會借的。

父親倒下,弟弟妹妹還小,母親更是走不開,這個任務自然而然就落在了楚愈痕的頭上。

剛好那時候有熟人要進京務工,他便跟著搭車來了。

那人好心將他送到城裏後就走了,說既然他是青家的幹兒子,那家人一定不會虧待他,不僅會給他錢,也一定會派人送他回去。

在那之前,楚愈痕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老家的小縣城,見過最高的樓沒超過六層,一下子去到大都市,飛馳而過密密麻麻的車流嚇得他連路都不敢走。

頭頂的霓虹燈照得他眼睛生疼,也照著他身上的粗布麻衣,更照得手裏的土特產黑得像木碳。

他的窘迫,他的自尊,強光之下簡直無處遁形。

青家真有錢,湖光山色,高樓別墅,八歲的楚愈痕黃皮寡瘦站在大門口,真的像個叫花子。

他敲門,開門的是個三十來歲的婦女,看穿著應該是個保姆。那人輕飄飄看了他一眼,嫌棄地問來意。

他那時候只有半個大人高,看人得仰視。他學著大人的口吻,把土特產遞過去,說自己是杏兒林來的,找幹爹幹哥哥有點事。

那保姆看見麻布袋裏黑黢黢油膩膩的臘肉,跟見了洪水猛獸似的,一連退了好幾步。

“杏兒林我倒是知道,老爺的故鄉。但幹親我可沒聽說過。”

以前經常有人來攀親戚,那保姆見怪不怪,土特產也沒接他的,自然也不可能把人喊進屋,大發慈悲給了他一百塊錢,把人給攆走了。

感受到敵意,楚愈痕狼一樣惡狠狠地盯著那人,錢也沒接,轉身就走。

但他也沒真走,父親畢竟命在旦夕,他得借到錢才能回去。

於是他徘徊在別墅附近,等著青家主人回來。

十月間的北方已經開始冷了,寒風刺骨,他被凍得直打擺子。

一直熬到天快黑,才有車子由遠而近駛來,楚愈痕眼前一亮,追著車過去,正要扯著發啞的嗓子硬著頭皮喊人時,他看清了車屁股後面的牌照,當即立在原地。

盡管出事那晚他只看到一半的車牌號,但僅僅一眼,他幾乎立馬就能確認,這輛車,就是撞到父親的那輛!

青靖川可能做夢也沒想到,那晚他撞到的是兩個人,不止一個人。

保姆出來接人,說:“大少爺,白天有杏兒林的人來。”

楚愈痕看見青靖川臉上閃過一絲慌亂,他問叫什麽,多大年紀?

保姆說:“就一破小孩兒,這年頭誰都想來攀上一攀,我給了點錢,打發他走了。”

青靖川松口氣,很快進門,“砰”一聲,大門一關,楚愈痕被攔在了那道高高的鐵欄外,那瞬間,他幼稚的臉上現出滔天恨意,目光裏帶著毀滅一切的狠戾,果斷離開了那個地方。

骯臟惡心的錢,給他他也不會要。

楚愈痕身上還有一百塊錢,他準備先去找個地方住下,可終歸還是天真了,一百塊錢在首都,根本什麽都做不了,而且他沒有監護人陪同,前臺不給他開房間。

不巧的是,他被凍得發起了高燒,離開旅館後,他只能暈乎乎地在大街上游走,暈乎乎地鉆進一個巷子,暈乎乎倒在了一個花臺上。

再被人拍醒時,他渾身已經被雨水浸透,單薄的外衣甚至結起了冰。

彼時他埋在陰影裏,拍他的人被路燈照亮了模樣,是個女孩兒,看上去比他小,身上穿的一看就很貴,脖子上圍著塊灰色圍巾,她的眼睛很亮,跟黑瑪瑙似的,璀璨幹凈得叫人妒忌。

“你為什麽睡在這裏呀?”她把手裏的彩虹小花傘罩在他頭頂,歪著腦袋問。

楚愈痕瞪著雙黑瞳,五分戒備,五分犀利,像野獸一樣,仿佛下一刻就要沖上去咬她的脖頸,吃她的血肉,很兇,很犀利。

小女孩被嚇一跳,往後退了幾步,但沒隔幾秒,她又猶豫著上前,奶聲奶氣問:“你父母呢?”

沒有回答。

“你是不是迷路了?”

沈默。

“你是不是生病才昏倒的?”

依舊沒有回聲。

女孩兒樂此不憊:“你知道你父母的電話號碼嗎?告訴我,我讓阿姨幫你打電話給他們。”

她的阿姨背著把大提琴從小賣部出來,看上去是個保姆,也被嚇了一跳:“小姐,你在跟誰說話?快走,路邊的人不要隨便搭理。”

女孩兒沒聽,從保姆手裏拿過背包,拉開拉鏈,一頓狂掏,吃的用的撒了一地,最後拿出一大把紅鈔票,蹲下身放在他旁邊,說:“餅幹給你,這些錢也給你,你快去看病吧。”

這世上怎麽有這種人啊,當時楚愈痕心想,居然會給一個陌生人這麽多錢,是錢太多沒地方花,還是人太蠢。

楚愈痕直勾勾盯著她,盯著她柔順的頭發,盯著粉粉嫩嫩又金貴的臉。

女孩兒笑了笑,臨走時還把脖子上的圍巾取下,連帶著她身上香香的氣味,也不由分說地蓋在他額頭上。

最後她輕輕拍了拍他,好心提醒:“別在這裏睡了,真的會凍壞的。”

陪同的保姆想阻止,但看見那圍巾已經沾到了楚愈痕的臉,可能是嫌臟,沒多說什麽,從袋子裏重新拿了塊給她家小姐圍上,那顏色和花色,居然跟他身上那塊一模一樣。

冷風淒涼,冰雨透心寒。楚愈痕鋒銳冰冷的眼神逐漸變緩,然後有了溫度。

不知是高燒不退的緣故還是什麽,那一刻,他的心是暖的,記憶也是深刻清晰的。

那張小臉和那副奶聲以及她身上茉莉花香的味道,給人的沖擊太大了。像暖爐,像煙花,像世間一切璀璨耀眼的事物,點亮了暗夜,拯救了高燒不退的他,那塊圍巾,更是遮住了他年幼時狼狽不堪的別扭尊嚴。

以至於之後的很多年,那女孩兒楚愈痕不僅沒有隨著時間推移而遺忘,反而在心頭發酵發酸。

那種感覺,跟對青靖川的恨一樣沈重,陪他度過潦草痛苦的童年,酸澀拮據的少年,直到……

直到去年六月,青氏集團銀行賬戶被凍結的消息在網上傳開,楚愈痕點開網頁瀏覽,評論有說是他們自己經營出現漏洞,也有人說是被對手搞了,還有人說,是被人舉報。

要說這之中楚愈痕充當什麽角色,他曾坐著強子爸爸的車去過幾次北京,也去過幾次青家的公t司。

一次偶然,他被青靖川公司裏的某位高管盯上,幾次試探過後,他得知這人是對手派來的商業間諜。

對方很謹慎,沒給他透露太多,再說他一窮學生,也沒什麽可交換條件。

這場商戰,楚愈痕唯一做的,就是根據那個間諜提供的數據,在網上寫了那封舉報信。

至於這封信到底起到多大作用,他不知道。

總之既然青家的公司違了規,被查,是遲早的事。

那天,確認完青家資金被凍結的消息屬實,楚愈痕也沒什麽太大反應,只是淡淡一笑。

最後,他無意間點開了一個采訪青家夫妻的視頻,除了那兩口子,畫面裏還多了個人,記者說,那是他們的女兒。

看清楚那張臉的剎那,楚愈痕猛地擰起了劍眉。

怎麽會是她?

盡管歲月如梭,她早就已經不是小時候的模樣,但他還是能一眼就認出來!

畢竟,從童年到少年再到成年,那幅萌萌糯糯的模樣早就刻在了他的骨血裏。

他也清楚,茫茫人海,此生再不可能遇見那個曾經對她伸出過援助之手的女孩兒。

可是,萬萬沒想到,她會是青靖川的女兒?!

青靖川,他怎麽配有這麽一個女兒!

誰又會想到,姓青的犯下罪行開車撞了楚家父子,他的女兒卻無意間在那個冬夜救了去要錢的楚愈痕。

這真是……

楚愈痕都笑了,真他媽是人生無償,這操蛋的,謎一樣的回旋鏢,最終又甩在了他身上,割開他的經脈,讓他血流成河,糾結成了蜘蛛網。

高考完回到家的那日,母親不知道從哪裏得來的消息,說:“青家深陷漩渦,你幹哥哥的女兒被仇家盯上了,正到處想辦法。唉,大人的事,卻要一個孩子來背鍋,真是造孽。你說要真被仇家報覆,小姑娘家家的,得有多慘啊?”

楚愈痕沒接話,躺在院子裏的銀杏樹根上,從樹葉縫隙裏看著瓦藍瓦藍的天空,目深如海。

他又想起了很多年前,那張小臉,想起她奶聲奶氣的萌萌的聲音,最終,他深深閉了下眼,沒所謂道:“讓爸打個電話去,接來我們家吧。”

“就我們家這光景,人家願意來嗎?”母親說。

楚愈痕笑一聲:“窮途末路,你們這時候打電話過去,青靖川還不得對你們感恩戴德。”

後來她真的來了,坐著豪車來的,而他,是騎三蹦子去接的人。

楚茵茵說,她長得像從城堡裏赤腳走出來尋找百靈鳥的公主,身上有椰子味的香氣。

確實是公主,嬌氣得很,皮膚白得跟蛋白似的,吹彈可破,捏一下就紅,不僅慣愛撒嬌,還擅長扮豬吃老虎。

這些時月一路走來,情也好,仇也罷,有了那場車禍,有了青靖川畏罪潛逃,有了他那封還不知道她姓青之前的舉報信。

就註定了,他們之間會有這樣一次大出血。

她是他恨之入骨的仇人的女兒,這點,無法改變。

他暗暗搜集過她家公司的違法證據,還在網上舉報過她們家的公司,這點,也沒法改變……

鬧鐘響了,是他設置的飛機起飛的時間。

楚愈痕直挺的鼻尖不由地聳動了幾下,他按掉鬧鐘,把頭靠在身後的窗臺上,擡起手肘遮住了眼睛。

說實話,他真的後悔。

後悔去年,不該讓她住在他家。

這樣的話,她只停留在他兒時的感激之情裏。

而不是,像現在這種,只要一想到那張俏生生的臉,一想到她已經飛馳在幾千米高的天空上遠赴他國,心就如螞蟻鉆孔般地疼。

天黑了,旁邊的小酒館開始營業,歌聲飄在空氣裏,行人匆匆忙忙,來來往往的腳步聲從窗外經過,有人停了下來。

楚愈痕一開始沒管,但那腳步停頓得有點久,他於是移開手肘,就著腦袋倒立的姿勢,不耐煩地瞇著那雙充血紅通的眼,看見了雙姜黃色帆布鞋。

往上,是綠色襪子。

再往上,是墨綠色裙擺。

再往上……是那張公主臉。眉目如初,嬌嫰似晨間瑩露,也固執得四兩撥千斤。

楚愈痕猛地翹起身,黑沈冷冽的瞳孔朝眼角聚攏,透過暗沈的光線,死死地盯著她:“你他媽怎麽還在這裏?”

青晨也目不轉睛盯著他:“我記起來了。我小時候見過你,你還欠著我一千多塊錢,也拿走了我的一條圍巾。”

大喜大悲的撞擊,使得楚愈痕胸腔開始劇烈震動,他看著她往前走了幾步,繞過窗臺,從正門進來,看著她朝自己靠近,孤註一擲地,毅然決然地。

“我知道答案了,”青晨走一步,說一句話,“我們遇見的那天,正是個冰冷潮濕的昏暗夜晚,你高燒不退,你狼狽不堪。”

“楚愈痕,我都知道了。”

那天,她問:你對我說過的,做過的,此間種種,究竟是因為我是你的棋子,還是因為,你愛我?我要聽你親口回答!”

他說:答案,在十二年前那個冰冷潮濕的,高燒不退的,狼狽不堪的暗夜裏。

青晨當時理解錯了,以為他用他父親出事那一晚來映射他們之間絕無可能。

其實不是,是他們曾經短暫有過交集的那一晚。

這麽多年,她早就忘記自己給過誰錢,也早就忘記給過誰一條圍巾。

他這麽說,就證明,他一直記得。

之前,她不止一次吐槽,他怎麽別的不拿,偏生喜歡拿她的圍巾。

原來,竟是因為這等淵源。

不去質問老保姆,青晨都不知道,十二年前,只有八歲的狼崽不遠千裏提著特產來探過親,為了救他父親,他放下尊嚴和倔強,想問青家借點錢,然而穿著普通的他,卻被青家的保姆給趕走了。

難怪那天在郊外的山丘上,他會問她相不相信緣分。

因為當年被趕出去後的饑寒交迫的他,遇到了練完琴在路上游蕩的青晨,這也許就是他說的緣分。

她無意間的善舉,給了他莫大的幫助。那些錢,真的成了幼小的他在陌生大城市裏的救命符。

那塊圍巾,則是一種寄托。

驚鴻一瞥,初相識,那時候,他不知道她姓青,她也不知道他姓楚。

那才是他們真正的第一次遇見。

如果不是他一直記得,幾天前,他不會用那句話回青晨。

而忘記的,一直是她。

青晨的眼淚就快包不住,再往前走,直接就抵在了他胸前,聲顫似搖曳的火苗:“你一直都是愛我的,對嗎?”

楚愈痕被她撞得猛然頓住,血液順著四肢百骸迅速流動,手上的青筋自成溝壑,本就通紅的眼接近瘋魔。

他對她的渴望,達到了頂峰。

“所以,你他媽回來做什麽?”

楚愈痕捏著她的下頜,目色深沈幽暗,極度壓抑和極度失控的情緒下,狠得赤/裸直白:“回來找操嗎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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